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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光回到2010年，我刚参加工作不久便被派往新疆博尔塔拉，在国境线诺尔特一带开展地质矿产调查。

博尔塔拉，蒙语“青色草原”，与哈萨克斯坦接壤，是“丝绸之路”要塞，境内阿拉山口是亚欧大陆桥枢纽。这里，阿拉套雪山连绵起伏、横亘千古，雪水滋润着草原，草原奔腾着骏马和牛羊。

五月的博尔塔拉，冷暖无常，大雪抚慰驱车五千公里的劳顿。雪后刚晴，便租骡马进山。初来乍到，是福是祸，皆为未知，几十道山岭和冰河等待着探索和冒险。进山崎岖、峡谷逶迤，一路万丈绝壁和咆哮激流。马蹄声回荡，时而落石下坠、马群骚动。为了安全，防止骡马失蹄，人和行李下马翻山绕道，也不知挂破多少口子、留下多少血痕。

明知山有虎，偏向虎山行。宝藏，就在那寂寞深山。几经周折，傍晚到达驻地。驻地是河谷边界，不足一亩，古树参天、朽木横杂、苔藓密布、灌草丛生。大家早已筋疲力尽，却务必在天黑前安营扎寨。天已黑，水壶里响起“八十度”的歌声，大家狼吞虎咽地吃完八分熟泡面，然后蹲入帐篷，呼呼而睡。

半夜，腹中翻江倒海，拉开帐帘，寒流奔涌。探出帐篷，阴森恐怖，用高压手电棒环照一周，提腹敛气、奔出帐外，完事后赶紧钻进帐篷。睡垫下倾斜不平，尖棱碎石与草屑土末混杂，粘连皮肉、瘙痒难耐。空气中汗臭与牛羊粪臭交织，辗转无眠。隐约中，听到陆续有人急奔出帐，经历相似的窘迫。

早晨，马嘶和篝火交响。钻出帐篷，天空湛蓝、雪山连绵、薄雾缥缈，月牙尚在天幕。草木冰棱，河水冰封，八宝粥罐子作漱口杯，冰寒在口，全身汗毛横竖。牙刷如钢，牙龈失去知觉，毛巾如砂，擦得脸生疼。赶马的蒙古大叔打破的沉默：“昨晚有狼，我的狗被咬了！”大家惊见昨日活泼的黄狗，此刻躺在血泊、气若游丝。

早餐后，开始调查和采样。地图上等高线密如指纹，相对高差1至2公里，平均坡度30度以上，地形切割强烈。实际上陡崖和碎石坡密布，攀爬心惊胆战，稍有不慎、死无全尸。冰雪润疏着薄土，泥泞着羊道。身体被灌木刺丛、尖棱石头挂得血肉模糊。爬三步溜两步令人十分懊恼，泥水和汗水令人狼狈不堪。

及至山顶，早已饥肠辘辘。压缩饼干和烤馕均被压坏，混杂石粒、泥巴和草屑。冰水就干粮，实难下咽，便机械地往嘴里塞。山高人为峰，登高望远令人心生豪迈、胸生豁达。山下峡谷辗转迂回，高耸云天的松树宛如秧苗。草甸上，牧草初绿，羊群如白云随风而动。雪山连绵起伏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、与蓝色天际相得益彰。

休息片刻，自山顶下行开始工作。高山的气候变幻莫测，刚才的蓝天白云转瞬已是乌云密布。天幕变暗，下起了雨雪，必须赶紧回驻地。回到驻地，大家疲劳至极，普遍不适高寒而腹泻感冒、骨架如散，纷纷瘫入帐篷，沉默不语。

雨雪越来越大，山洪开始爆发。驻地不再安全，转场为当务之急。大家顾不上疲劳，首先赶紧把地质资料小心翼翼地用塑布包好，然后向峡谷对岸转移。巨石在峡谷里冲得哗哗响，木桥已被冲毁。要转场对岸，必须追回木头搭桥。雨雪丝毫未止，大家合力抬木搭桥、成功转场，个个如“落汤之鸡”，所有睡袋毛毯、衣服干粮全部打湿。

火，成为生命希望。然而篝火成为奢望，不断被大雨浇灭。大家纷纷打着电筒去寻柴禾，塑布遮住暴雨、菜油浇着柴禾，艰难燃起篝火。火光中，大家才发现手脚、肩膀都磨皮起泡。火在暴雨中飞舞，大家分工合作，烧水泡面，烤地质资料、干粮、衣服鞋子、毛毯睡袋。令人沮丧的雨雪，干燥也是奢望，越烤越滴水。好在众人拾柴火焰高，冻僵的身体逐渐温暖。

蒙古大叔带了白酒，这可是奢侈品。酒瓶围着篝火一圈圈传递，方便面下酒，也别有一番滋味。风雨后的烈酒豪迈，在《勘探队员之歌》旋律里酣畅：是那山谷的风，吹动了我们的红旗，是那狂暴的雨，洗刷了我们的帐篷。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，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……

夜已深，雨渐停。大家陆陆续续回帐篷睡觉，尽管是斜坡碎石和牛屎羊粪，可荒夜特别安静，睡得特别酣畅。

恶劣的天气伴随两个多月的野外工作，几乎每天都要克服峡谷纵横、悬崖密布、高寒雨雪、山洪暴发和腹泻感冒的困难。累了，就在湿漉漉碎石坡坐坐；饿了就狠狠嚼几口干粮。每天早出晚归，却也因安全归来而庆幸。

阳光总在风雨后，大家团结一致、艰苦奋斗，终于啃下这块硬骨头。通过调查，新增加铜矿5处、铁矿6处、铅锌矿1处、锰矿1处，圈定找矿靶区6个，查明工作区为一处具重要前景的多金属成矿带。

地质湘军，再次将“三光荣”地质精神镌刻在祖国边疆线上……（地调院·李 纲）